■陳真（醫師）
改變政權很容易，改變人心與文化卻很難；在改革座標上，時間分母總是很長，動輒千百年，往往不是一個人在世所能見到，但亨利梭羅說得對：「我沒辦法說服
你，但我或許能說服你的孫子。」百年辦不到的事，那就千年。過去離經叛道的想法，當千百年過去，到了你的孫子或孫子的孫子那一輩，或許就不再顯得怪異荒
誕。就連如今看來如此明白的日月星辰也一樣，過去說它們全繞著地球轉，質疑者立遭迫害，可當千百年過去，發現地球只不過是浩瀚天地中的一粒微塵，哪是什麼
宇宙中心？
前陣子有天文奇觀，雙星拱一輪彎月，較亮的是金星，較暗的是木星，恰恰構成一幅笑臉高掛夜空。如果用望遠鏡仔細看，木星旁還有四顆衛星，伽俐略當年就是自製望遠鏡看到這四顆星，一舉否定宗教宇宙觀，立即慘遭教會酷刑。3百多年後的1992年，教宗首度代表教會認錯。
今年是達爾文的《物種起源》出版150周年，一向與進化論誓不兩立的教會，也逐漸撤除心防。被視為褻瀆神明的尼采，一百多年過去了，依然飽受誤解，但如果
你真的讀過他的著作，你會發現，他比誰都虔誠，世人遲早也會給他戴上一頂聖徒桂冠。人們眼中的「女巫」貞德，被教會以異端及女巫罪名處以火刑，年僅19。
在她被烈火焚燒成灰後的5百年，梵諦岡教廷冊封她為聖女貞德。每思及此，心裏總有說不出的感動。
時光彷彿漫長，其實千年一瞬。因此，一個人若相信著某個夢，揮之不去，那就儘管往夢裏沉淪，而不要奢求什麼「成功」或眾人的認同。孵一顆蛋只需十數天，孵
育一種價值或根本觀念，卻往往需要數十載或千百年。梭羅從哈佛畢業後，當眾人飛黃騰達之際，他卻像個怪人一樣隱居華爾騰湖畔，砍柴種菜，自力求生；好不容
易寫出一本書叫《湖濱散記》，卻幾乎一本也賣不出去，出版社叫他把整堆書免費抱回去當計算紙。
抱書回來的那天晚上，梭羅在日記上寫著：「雖然如此遭遇，可當我此刻提起筆來，心裏依然愉悅滿足。」梭羅死後，他寫下的《民不從》（Civil
Disobedience）啟迪了甘地的不合作運動以及綿延至今的非暴力抗爭，創造出一種與過去武裝抗暴截然不同的思維與方式，對人類文明影響甚深。至於
當年賣不出去的《湖濱散記》，卻成為傳世不朽經典，人手一冊；至於他崇尚自然反消費文明的生活方式以及順應天性的思想，更已逐漸成為一種普世價值。
千年一瞬，說長倒也不長，正如星辰山河乍看不動，實則樣貌全改。6百年前聖女貞德的烈火現場，如今已是一座紀念館，往來男女，在此灑下熱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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