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章倉庫

哈巴狗電台 做一個像守門校工那樣的人     
更新時間：2007-08-05 21:29:46
　　     記者∕作者：陳真
■陳真（醫師）

劍橋校內餐廳有一種「高桌子」（high table），自成一區，教授才能坐。維根斯坦拒坐，但其實曾坐過一次，結果吃一半就摀著耳朵逃出，因為受不了周圍教授的談話。他說這些人充滿虛榮讓他想吐；他說他比較喜歡跟那些掃地舖床的人講話。我納悶的是，身處廟小妖風大的台灣怎麼辦？我雖沒見過各國人士，但也還略知一二，台灣菁英之虛榮與心機，愚蠢窩囊卻自以為聰明高尚，恐怕舉世無雙；感受不到人們對知識真理或藝術的一絲熱情，那只是一種晉身階敲門磚，一種藉以高人一等的工具與裝飾。

2000年春天，前黎巴嫩貝魯特大學數學系主任西嘉（Wasfi Hijab）來到劍橋當一年訪問學者，他想寫一本有關維根斯坦的回憶錄，於是每周在維根斯坦檔案室有個討論會，提供寫書靈感。當時我剛轉系，碩士博士都是研究維根斯坦，偶爾也會參加。西嘉是維根斯坦的學生，也是當年劍橋 Moral Science Club的祕書。那是一種哲學聚會，每周一次，至今仍舉行。維氏和Karl Popper史上著名的衝突事件就是發生在這聚會。

西嘉年已八十幾，談起維根斯坦卻像小孩子般沉醉往日時光。他說維常勸學生別以哲學為業，最好去工廠老老實實工作；有位學生聽信，不但放棄哲學教職，還真的到工廠做工。討論會上大多聽西嘉講話，每周聚會後他都會寄e-mail給系上討論群，分享其思考，但或許脫離當代哲學太久，那些思考在目前學界的人看來顯然十分幼稚，於是有人終於開罵說這些全是「大便」，別再寄了。我發言反駁說對你是大便，對我是珍品，無權要人閉嘴；後來引起正反兩派一場混戰。但西嘉一直沒出聲，自此之後也不再發講義，從此不再把他的的種種思考寄e-mail給大家。

最後一次參加討論會，記得他講了一段往事。他說，有一次跟維根斯坦走在劍橋國王學院那條街上，遠遠看到一位校工守門，維突然停下腳步，彷彿受到什麼感動，手指前方要他看，嘴裏唸著：「這樣的人，才是我所尊敬。」世界分成兩種人，老實與不老實；前者真誠樸素，後者矯飾虛榮。我的小孩將來若有機會看到這文章，應當記住爹娘對他唯一的期望：做一個像守門校工那樣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