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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巴狗電台 人生可憫     
更新時間:2008-05-04 20:16:18

■陳真(醫師)

我常希望,別人看我能帶著一種憐憫;在某個意義上,或可說是一種負面教材。所謂「見不賢而內自省」,希望人們在看待這個不賢的負面教材時,自省之餘能帶著憐愛;憐其無助無能,愛其心之向善與自責。這麼講非故做謙虛,而是肺腑之言。有句話說:「善意鋪著一條通往地獄的道路」,對此頗能體會。善意或真誠不該構成傷害任何人的藉口;傷害有各種形式,但許多時候它恰恰來自一些自以為是的言行。可我深知其理,卻無法阻止自己為惡,進而飽受自責之苦。每當有人稱讚我很有正義感,我就能明白,這個人並不了解我。

但痛苦倒也不全然是壞事。許多時候,絕望般的痛苦彷彿讓我認知人之有限。你我都一樣,都不可能改變自己,如果沒有一個外來的救贖力量,你我都只能繼續善惡浮沉而難以抵達純淨彼岸。就像Emir Kusturica的電影,每當片中主人翁感到巨大痛苦時,就會響起輕快悠揚的手風琴;每當我對自己感到一種深沉的絕望,我總會想起托爾斯泰的《三隱士》,心中因此有著莫大安慰;彷彿世上真的有個不善言語的隱士,在一片黑暗的汪洋或孤島上,為我禱告。我總是不期然就會想起故事最後那句話,自以為能教導他人禱告詞的主教,對著三隱士說:「神的子民啊!請為我們這些罪人禱告。」

在眾人聚會中或團體裏,我總覺得自己的心彷彿和那最弱小最痛苦不安的人綁在一起,彷彿他們的痛覺神經就黏在我的神經上。有時甚至覺得,我彷彿因此能看穿周邊每個人的心,畢竟世上無一血肉之軀能稱得上強壯;所謂大人不過是體型放大的小孩,表面上呼風喚雨很猛很壞,心依然是肉做的,針稍一刺還是痛,一點點不經意的風起雲生花開花落,依然起惆悵。童稚可憫,如何忍心傷害任何一個「小孩」?《小王子》說得對:「所有大人都曾經是小孩,卻很少人記得這一點。」

我特別喜歡Ridely Scott 的《Blade Runner》(銀翼殺手)那個復仇追殺人類的機器人,在他「壽命」終了的那一刻,卻反倒用生命最後一點力氣救起仇敵;「臨終」時還唸了一首R. M. Rilke的詩,那詩講到他曾目睹星辰起落、親歷宇宙盛事之輝煌,但這一切偉大傳說與真理,恍如雨和淚。就連機器人內心深處都有那麼一點憐憫,何況血肉之軀?也許不管好事壞事,似乎都該給它鋪上一層淡淡的哀愁。沈從文說得對:「人生可憫」。生命無助而孤獨;我憐眾生,但盼眾生視我亦如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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